到巴黎的第四天,晚上22点43分,端木的头像再次在msn上亮了起来。
“昨晚你怎么没上线啊?”端木在msn的那头问道,“你电话打不通啊。”
“昨晚在垃圾厂外面蹲了通宵。”董锵锵在键盘上敲着,“那地方太偏,手机信号就不好。”
“怎么样?这几天有收获吗?”端木问完马上先答道,“我这边进展顺利,不过可能要延长一周才能回去。”
“蹲守垃圾厂的第一天,进去四辆,出来两辆,夜里没看。第二天,全天进去五辆,出来四辆。通宵没再出车和入车。今天晚上7点30我离开前进去三辆,出来三辆。我还跟着最后一辆垃圾车回了它的公司还没被它发现。”
“那这车次不多啊。你确定垃圾厂就一个门吗?”端木提醒道,“你会不会错过从后门走的车了?”
“垃圾厂是有前后两个门,但后门都是走小汽车的,”董锵锵胸有成竹地答道,“全世界恐怕都没有用小汽车运垃圾的吧?而且就算是小汽车,我也计数了。小汽车也要从垃圾厂前面的公路开走。”
“可威望迪应该不止就这一家垃圾处理厂吧?”端木疑道。
“是的,但它在巴黎最重要的垃圾厂就是我发你的这个,占地面积最大也最有名,另外几个我还没去。”董锵锵承认道,“我想的是,如果最重要的这个垃圾厂有问题,那其他垃圾厂不管有没有问题,它这部分的财务数据恐怕都要打一个问号。当然我肯定会尽快拜访它家其他垃圾厂的。”
“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端木敲字很快,“走大门的垃圾车就是你发给我的照片里的那种吗?”
“是的,我已经在网上查过了,这几天拍到的都是德国aun公司的垃圾清运车,负载能力8吨,尾轴可转向,适用于狭窄的法国街道。对了,这几天出来进去的都是旧车,没新车。”
“所以按你这种算法,”端木总结道,“这几天一共也没处理多少垃圾。”
“根据公司2001年披露的前四季度的未审计财报来看2001年年报尚未披露,2001全年垃圾处理总量较2000年增幅不低,利润可观,我拿它的业绩跟其他能找到的垃圾上市公司比了一下,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事?”端木被董锵锵的话勾起兴趣。
“法国很多从事垃圾处理的公司2001年的业绩都不好,业绩下滑的是大多数,能勉强维持收入都算是做的好的公司,只有它家的收入和利润不跌反涨。换句话说,它是这个行业里绝对的翘楚和头牌。如果是这样,那它日常的垃圾车应该有很多才对,怎么可能每天只有这么几辆?这确实说不通。”
“时间。会不会跟时间有关系?”端木启发道,“每年二季度的垃圾业务就是少于其他季度。”
“公司2001年二季报里的垃圾处理数字是高于当年一季度的,而且巴黎是排名前五的国际旅游大城市,又刚过完复活节,人多车多消费多,日常生活垃圾量按理说应该不会少,更何况911后来巴黎旅游的人相比往年多了不少。”董锵锵想起老白之前的分析,继续解释道,“我还找了法国统计局公布的2001年法国主要城市人均生活垃圾量,巴黎的人均生活垃圾量是常年稳定在第一位的,远高于第二位的马赛。”
“所以你根据上面这些情报怀疑公司2001年垃圾处理这部分的财务造假?对吧?”
“首先是运垃圾的车次少,然后是每车运载量有限,这些都跟它去年披露的情形有差异。”董锵锵抿了口咖啡,“当然我知道我的观察样本太少,说好听些是简单推理,难听点儿就是主观臆测,不专业也没意义,很可能得出的还是错误结论。”
“所以呢?”端木故意问道。
“所以接下来几天我就不在这家垃圾厂门口蹲守了,我打算去它家其他几个垃圾厂转转。另外再去它的客户那摸摸底。我看到季报里披露过几个客户,我从网上又搜到了几个,还有今天最后跟车的这家我也记下来了,这两天都要跑,看看我究竟是痴人说梦还是歪打正着。”
“嘿嘿,你终于上道儿了。”端木夸道,“我果然没看错人。”
端木的表扬让董锵锵很受用,他谦逊道:“我在网上找了几家国外的金融网站,上面有很详细的尽调模板和尽调的思路说明,可以免费下载。我大概过了一遍,里面的很多方法可能这次我都用不上,比如人家说可以去企业直接查账本,查原始凭证,查原始合同,或者跟相关业务部门的负责人直接沟通等,这些我都做不到。不过那里面提到的某些方法跟你给我的文件里有重叠的内容,可以借鉴。”
“那些标准化尽调模板基本都是为会计师、审计师、信用评级师或投资银行的专业人士准备的,他们去企业跟咱们去企业得到的待遇有天壤之别,得到的信息肯定也就差的更远,你照搬是没用的。”端木在对话框里打了个叹气的人脸。
“我知道,不过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端木在董锵锵的话下面打了个问号。
“第一,即使我能证明它今年的垃圾处理数据是有问题的,我也不能证明它去年的数据是有问题的。第二,我不知道它明年会怎么披露2002年的垃圾处理数据。咱们是不是只能等它明年披露年报后再做空?可那样来不及吧?咱们跟黑堡的业绩对赌可是今年的利润。”
“不用等明年,它的二季报应该是今年7月上旬就会发布。咱们只要能在它披露数据之前收集尽可能多的关于它涉嫌造假的证据就可以。它前脚公布二季报,后脚咱们就发做空报告。你确实无法证明公司去年的数据有问题,但现在的金融市场风声鹤唳,上市公司人人自危,因为有财务造假嫌疑而被盯上的公司没有一百家也有五十家了,这时候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咱们能在正确的时候拿出一份有分量的质疑,这就够了。”
“你说的道理我懂,可季报都是未经审计的数据,公司完全可以找借口事后重新修订那些被咱们质疑的数据。那时咱们怎么办?”董锵锵问道,“那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么?”
“只要咱们的怀疑有理有据,证据拿的出手,到时不怕它不跌。”透过电脑屏幕董锵锵都能感觉到端木的得意,“咱们既可以直接做空它,也可以买它的美式看跌期权,只要它的价格出现下跌,咱们就能赚钱。所以老董啊,接下来几天你要做的事恐怕很多。你刚才的想法很好,万一公司重新修订了数据咱们怎么办。我的想法是这样,你明天就去巴黎买一台尽可能高清的摄像机,然后拍摄几天不同垃圾厂的一整天的数据。你拍一周恐怕是不够的,你可能需要拍一个月甚至更久。一旦你拍下来这些视频,不管时候公司如何修订,都无法抹掉你的这些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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