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这葫芦,要卖多少?”高姐既是在问对面的东盘,也是在问视频那头的张扬。东盘:“去年,有个澳大利亚的买家,出价500万,我当时没舍得卖……”张扬:“人家盘成这样怪不容易的,低于一千五百块不太合适……”高姐听着耳机里的话,再一次愣住了。不过她已经不是当初的愣头青,知道张扬的话只能闷在心里,不能说出口。“老板,我钱包里的钱,连摸一下您这葫芦都不配啊。要不还是帮我找两件平价的古玩吧?”“哦,没钱呐。没事儿,没钱也有没钱的玩法。”东盘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蛇骨:“响尾蛇的蛇骨,有没有兴趣?我盘了很久,也算是自己的珍藏之一了。”响尾蛇?高姐哆嗦着摇了摇头,表示动物制品她不配。“那这串蜜蜡怎么样?”“蜜蜡吗……”高姐拉长了声音,好像在思考。其实她是在等耳机里的外援。“这蜜蜡不错啊。”张扬实事求是的说:“不愧是东盘,都盘出油光了,不过我觉得吧,高姐你可能买不起。”“老板你可别瞧不起人。”高姐说。“啊?我没有瞧不伱啊?”东盘一脸懵逼。“我不是这个意思……您说个价儿吧。”“放心,我的价绝对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一口价,五十五个W。”多少?高姐倒吸一口凉气,她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问道:“您这一串蜜蜡佛珠有多少颗?”“220颗。”“那我……三千块买一颗怎么样?”高姐心算很快,平均一颗两千五,她出三千已经很有诚意了。“哈哈哈,您可真会开玩笑。”“我说真的。”东盘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他深深的看了高姐一眼后,一言不发,扭头就走。高姐知道自己有点没道理,没有追上去强买。她安慰自己和张扬说:“没事的,老板,还有三个古玩商呢!”张扬点点头:“嗯,你慢慢找,我不急。”……大概三分钟后,兰老板盛第二碗饭的时候,高姐也终于找到了第二位古玩商。“这不是西撸吗?”“就一个背影,兰老哥你咋认出来的?”“看他头上的毛啊,东盘是个秃子,西撸是个金毛狮王,都说他把东盘的毛都薅过来了。”“原来如此,可能这就是气运之争吧。”张扬笑着说道。西撸的造型比东盘更简单,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人体货架”,身上能利用的地方都利用上了,挂满了各种串。这一刻,张扬突然想明白了,他们把货全戴在身上的意义:这样既不用交摊位费,还能去流量最大的地方来回晃悠,甚至还能收合影的钱。曝光率杠杠的。唯一的问题是,西撸这人本来脖子就短,再缠满珠串的话,体态活像个窝瓜。在高姐说明来意后,对方很热情的介绍道:“我这里有星月、金刚子、天竺、凤眼、五眼六通、麒麟眼、通天眼、天台豆……”“您要哪种?”“啊?”高姐头有点晕,喃喃自语道:“我……我要哪种呢?”“都是菩提啊,不过他好像少说了两种。”张扬给高姐补充道:“还有合成蜜蜡和塑料。”“您想要哪种呢?”西撸重复问道。“我要合成蜜蜡。”高姐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西撸眉头一皱。张扬注意到,他腮帮子动了好几下,很明显在咬后槽牙。不过周围都是顾客,估计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总之哼了一声就走了。“我好像说错话了。”高姐语气有点不自信。“没啥问题啊,他那些东西,你买了也是纯亏。”“那我再找找?”“找找吧,应该还有南揉和北刷。”兰老板在旁边掺和道:“这四兄弟,估计是一起来临安了。”等高姐再次出发,兰老板放下筷子,掏出手机里的照片问张扬:“扬兄弟,我几年前,在潘佳园碰到西撸的时候,他脖子上戴着一对角,你帮我看看是啥。”“我瞧瞧……”“这是赛加羚羊的角啊,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国内野生的早就灭绝了。”张扬上下打量了一下兰老板,刑啊!说什么“我之前碰到的东西”,和“我有一个朋友”几乎是一个意思,其实就是已经入手了,但是又不好大大方方的承认。“都说这玩意儿是中药,是不是啊?”“那还能有假么,羚羊角里就赛加羚羊的角最有药用价值,有镇定剂的效果。偷猎就是奔着这东西去的。”“虽然你在香江,不过我还是得提醒老哥你一句,现在市面上不少赛加羚羊角,都是从墓里挖出来的。”“墓?”兰老板有点困惑:“有人拿这东西当陪葬品?”“不不不,是羚羊的墓,而且都是因传染病而死亡的赛加羚羊的合葬墓。”“我去……”兰老板的表情有点呆滞。看他这样子,张扬知道没有继续聊的必要了,得给他留出一点消化的时间。买动物制品嘛,碰到带病的东西是避免不了的,一看兰老板就是新手。视频那头,高姐也找到了另外两位古玩商人。运气好,南揉和北刷刚好在一起,这会儿有人正排队和他们俩合影呢。高姐成功混入了拍照的人里,趁机给张扬看看这两人身上的货。“这个南揉,我没看错的话,身上穿的应该是松子背心;脖子上戴的是秋子,一种文玩核桃;还有无患子、铁核桃、桃核……”“高姐,看另一位吧,这人就是个农副产品经销商。”“噗~农副产品吗?”高姐笑着把镜头对准了北刷。“这北刷……刷的应该是果核吧?”张扬看笑了:“这人就是个干果批发商啊,可以找他买点坚果补充下营养。”万万没想到,开局即巅峰。大光头东盘排在四人里的第一位合情合理,因为他起码有个葫芦,剩下三人完全是来凑数的。“姐,要不你去旁边的古董店里看看吧,我帮你找件真品。”张扬还记得,自己答应过帮高姐选个镯子,一直没成行。现在“潘佳园四大奇人”的悬念没了,他赶紧回到正事儿。高姐当然乐意至极,抱着手机就往旁边的古董店走,结果刚到店门口,迎面撞上了正从店里出来的小楚和徐杰。两人手里提着礼品盒,显然刚刚消费过。“高姐,你刚才去哪儿了?”“姐,你怎么拿着手机在拍啊拍的,不会是让老板给你鉴宝吧?”“怎么可能……”高姐话都没说完,张扬这边的视频就断了。“这就没了?”兰老板端着刚盛好的第三碗饭,愣住了。他没说假话,他来之前是真的没吃饭。和张扬对视一眼后,兰老板把手里的碗筷放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看兄弟你鉴宝实在太下饭了,有点没忍住,其实我早就吃饱了的。”“理解理解,我平时吃饭也看自己的鉴宝视频。”张扬配合着说道。两人闲聊了一阵,约好明天下午,一起去看看几位香江古董商的货。按兰老板的说法,都是在国外市场上搜罗的一些东西,有真有假,单独一件件卖太麻烦,就在临安本地租了个画廊,一边展示,一边寻找潜在的买家。这种卖法,显然是西方现代艺术品交易的方式,对白票党非常友好。……第二天上午,张扬和楚子强受董教授的邀请,参加了一场开放式的研讨会。会议的题目是《西方文化的真实起源》,光名字就噱头拉满。几人到的比较早,抢到了前排观众席的座位。等其他与会者入场的功夫,张扬指挥徐杰把三脚架和摄像设备都架了起来。今天的会议可以直播,这也是张扬答应来这个会议的原因之一。“老板,搞定了!”“好,我马上开始推流。”张扬打开直播间,同时把字幕放到了屏幕上:“今天上午是学术直播间,下午带大家买宝贝。”【学术?这是要转型技术主播了吗】【开播提醒把我从梦中叫醒,就给我看这个?】【搞学术没问题,能不能提前和兄弟们商量一下,西方的文化谁看呐】【要看就看华夏文化】“没事,不强求大家。”张扬小声和直播间里的观众沟通道:“主要是混一下直播时长。”很快,研讨会开始。今天的会议比昨天好像要正式一点,上来第一位金老师就是带着PPT来的。在讲述之前,金老师先陈述了一下他的观点。“西方学者都说,古希腊文化和华夏先秦文化,是东西方文化的两个开端,就像硬币的正反两面。”“但是最近几年啊,国内有些专家学者,为了证明华夏文化的高级性,说古希腊文明是伪造的。”“我觉得,这有点太极端了。”【我也觉得有点极端】【不是极端,是反智】【主播这个论坛看起来确实很学术啊】台上,金老师喝了口浓茶,打开PPT的下一页,同时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更倾向于,希腊文化是从东方传播过去的。”啊?他在说什么?张扬看了眼自己的直播间。他在犹豫,要不要把字幕里的“学术”改成“民科”。“来,咱们先看第一件证据。”大荧幕上展示了一件双耳红陶罐的照片。张扬认出来,这是古希腊最有名的泛雅典双耳瓶。上面画的是男人们运动的画面,相传是古代奥林匹克运动会的奖品。这是要说明什么?台上的金老师很快给出了答案,他翻动到下一张照片。同样是一件双耳红陶罐,只不过上面的纹饰变成了网状的黑色线条。这是华夏仰韶文化的彩陶罐。“如果我说,第一件陶罐,是第二件陶罐改进工艺后的产品,大家应该不会有疑虑吧?”金老师笑着问在场的众人。“古希腊文化,距今约2500年,仰韶文化,距今约5000年。”“就室这么巧,古希腊的彩绘,和仰韶文化的彩绘,技法、颜色都几乎一样。这两者之间真的没有关系吗?”【欢迎大家来到民科直播间】【这位专家的说法,和地心说有异曲同工之妙】张扬看了一眼直播间,全是抨击或者阴阳怪气的弹幕。他赶紧在字幕上加上了一句:“专家观点不代表本直播间观点”。这样起码不会因为切片,全平台丢人。“确实有点道理啊!”高姐在一旁听的直点头,她还有兴趣问张扬:“老板你怎么看?”张扬摆了摆手:“我在玩手机,没敢看。”台上,金老师又抛出了第二件证据:一件古希腊的陶盘,盘中用黑色的颜料画着三条海鱼;对应着仰韶文化的人面鱼纹彩陶盆。用老师的话说:好家伙,连图腾也对上了。老祖宗穿山越岭到地中海沿岸,始终没忘了对鱼的信仰,他温我哭。【好好好,是时候收复希腊了】【我怀疑自己在看野史讲座】【感谢主播给我一个认识物种多样性的机会】张扬惊讶的发现,弹幕比金老师的讲座有意思多了。等台上的人开始分析古希腊文字和甲骨文的关系时,张扬干脆直接看弹幕玩梗。直到十分钟后,金老师终于讲完了。张扬松了口气,只能说老师的想法是好的,也没有那么极端。就是证据少了点,脑补部分比较多但不够精彩。如果能按弹幕说的,把封神里的众神和古希腊众神联系起来就好了。……下一位主讲的胡专家,比金老师讲证据,是位彻彻底底的考据党。他为了论证“埃及文明起源于陇省榆中县宛川河流域”,给出了相当多的实证。比如古埃及文物“烤羊头”的照片。“这是羊吗?”小楚挠了挠头,真有点不敢认:“就算是羊,他是怎么分析出烤羊这个信息的?”“有没有可能,羊头是古埃及十八王朝的第一神衹,阿蒙……”张扬捂住嘴,尽量不要笑出声。除了羊头,专家还展示了一件埃及的壁画。他说这是古埃及人围坐在火炉边过年的画面。“这不就是个桌子吗?和火炉有啥关系?”徐杰质疑道。“他说是火炉,你就顺从他,不然你来给大家讲笑话?”终于,在众人的期待中,胡专家拿出了他压箱底的证据:世界名画:《荷鲁斯给众神手抻拉面》。“哈哈哈哈!”现场的观众不止张扬一人没绷住,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坐在第一排的董教授面色阴沉的站了起来,挥了挥手。很快有保安上台,把这位胡专家连人带椅子抬了下去。“提醒一下后面想上台的老师、学者啊,我们是这开放性的论坛,不是病情交流会。”(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