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舒起先不过默默流泪, 后来小声啜泣起来,仿佛要把这一生的委屈都要哭似的。陆赜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一时无话, 只听得她悲悲切切的小泣声,转头瞧见窗格间露出来的一缕残阳, 长叹一声。
过得一会儿那药起了效果, 又添了几味安神的药,秦舒便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是她睡得并不好, 时常皱着眉头,双手紧紧握着, 仿佛
陆赜伸手去探,见她已然手脚冰凉, 便知那李太医说得不错,这是血气不足的缘故。他心里默默道,这几年她不知
不知过了多久, 秦舒睁开眼睛的时候, 已经是晚上了,什么时辰她倒是不知道, 只是屋子里都点上灯。
她依旧是侧着身子朝里的姿势, 不过微微动了动, 腰间便伸出来一双手扶了她坐起来, 又拿了靠枕垫
秦舒不知那虎狼药是这样厉害,吃了太医开的药身上的潮热退了下去,但还是浑身无力,她抬眼, 便见陆赜脱了靴子盘腿坐
秦舒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衫,虽然有些凌乱,但的确是原先自己的衣裳,便知他的确说话算数,没有碰自己,当下微微吃惊,只默默地看着他,并不开口说话。
陆赜拉了拉床边的铃铛,过得一会儿便有丫头端了药碗进来,他舀起一勺,放
说着,便自己就着那药碗喝了一大口“喝吧,凉了就更加苦了。”
秦舒微微打量,这才见他身上是云锦玉色暗纹的直裰,束
陆赜见她打量自己,微微勾了勾唇角“喝药吧”
秦舒偏过头,自己端了那药碗,本想一饮而,可那苦味儿从舌根蔓延,几乎叫反胃得吐
出来。陆赜赶忙从旁边的小青碟里拿了颗糖渍梅子,喂到她嘴边“这是你从前爱吃的邵安梅子。”
秦舒含着那梅子,酸酸甜甜的,把药味儿冲淡了许多,她抿抿唇,把剩余的半碗药一饮而,见陆赜又递了梅子过来,抚开来,看着他的眼睛道“陆大人今日解我之狼狈,秦舒不胜感激,只是我并不是陆大人从前的侍妾,你不要认错人才是,我从前也并不爱吃什么邵安的梅子。”
这番话,陆赜并不意外,他把那碟子青梅放
秦舒不知他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并不太相信,她开口“既然如此,还请陆大人送信儿去小檀园,叫我家里人来接我吧,并不好
陆赜微微笑着,不说好也不说不好,门被推开,小茴香端着托盘进来“大人,上朝的时辰到了,该更衣了。”
那托盘上并不是绯色仙鹤官袍,反而是青鞓革带,青罗衣,白纱中单,赤罗裳,秦舒来京城久了,知道这些衣裳并不是文武百官日常穿的公服,而是重大祭祀才穿的祭服。
陆赜挥挥手,叫小茴香退下,走下床,自顾自解开腰带外衫,随手扔
秦舒哼一声,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开口道“你能不能出去换,男女授受不亲,陆大人难道要
陆赜正
他把中衣脱下来扔
秦舒撇过头去,眼睛盯着那晃动的烛火,不知过了多久,听他一声轻笑“秦掌柜嫁过人,还怕看这个吗”
陆赜系好玉腰带,见她冷着脸,一个字也不回答,心知这是她
好说得太过,坐到床边来,问“李太医说你身子亏空,从前也给你开过药,你为什么不遵医嘱”
尊医嘱叫她不要劳心劳力,不要操心,最好不闻外事,安心将养个三年五载,这种医嘱,秦舒怎么可能会听呢倘若没有自己的价值,恐怕就算的同乡也不会庇护自己。更何况,如今的大通票号灌注了她的意志,她的思想,她的血肉,
陆赜等了一会儿,知道她不会回答,望着她叹息“已经卯时了,过得片刻天就要亮了,你此时就这么从我的尚书府出去,只怕不想嫁给我也只得嫁了。”
秦舒抬眼瞧他,并不相信,最多不过一些风言风语罢了,现如今的她难道还能叫旁人说强娶就强娶吗
陆赜道“知道你不信,我回京以来,陛下和汉王屡次过问我的婚事,我都已经有人选推脱了过去。你今日大白天从这里出去,只怕那汉王唯恐天下不乱,陛下老了,又爱做这些红娘的事,恐怕你又要重蹈昔日覆辙了。”
他站起来“你还是等晚上,趁着夜色出去吧。”
陆赜戴上忠静冠,站
秦舒听了,心下一惊,怪不得定武侯敢如此行事,又是劫了宣府的银库,又是
她一时脸色灰暗起来,陆赜瞧了轻笑“你放心,自己的妻儿,我陆赜还是护得住的。你好好歇着,晚上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说罢便出得门来,见淮秀立捧着衣物站
澄秀仿佛被雷霹了一般,凄然跪下,惊慌道“爷是要赶我走”
陆赜不回答她,反而道“我记得你
澄秀拉着陆赜的下摆,求情“爷,奴婢做错了什么,您打我罚我,怎么着我都行,就是千万别赶我走,我自幼便跟
她一边说,一边哭得可怜,见陆赜不为所动,反而站起来质问他“那董凭儿有什么好,不通诗书,连字也写不了几个,不就长了一张狐媚子的脸,会勾引人吗爷放着正经的高门嫡女不娶,偏偏对董凭儿这个下贱的奴婢恋恋不忘,要是夫人还活着,看见爷如今年过而立还膝下无子,不知会多失望”
“爷叫她引诱放荡,以至于自甘堕落,岂不知这样的出身的女子,固然柔弱叫人怜爱,却毫无见识气度,连清白二字都没有。爷对她恋恋不忘,且不说她已经死了,就算活着,难道要叫她那样低贱出身的婢女去做国公府的宗妇吗即便爷肯丢这个人,国公府也肯丢这个人吗”
澄秀一直
陆赜勃然大怒“放肆”
澄秀呵呵笑两声“他们都说爷是最守规矩的人,可是遇见董凭儿,什么规矩都通通忘了,她一个连妾室都算不上的奴婢,竟然放了牌位
陆赜望着她扭曲的脸,觉得有些陌生,道“不错,我从前的确觉得规矩很重要,身份很重要,门第很重要。虽然极喜爱她,却觉得她的身份见识,并不配做我的嫡妻。可是现
只恨从前自己太贪心,要得太多,反而把最重要的东西给弄丢了。
澄秀听到这番话,顿时瘫倒
澄秀俯
有完成夫人临终前的托付吗还是哭自己从小照看的大人,竟然对那样一个卑贱的女人心心念念她也不知道自己
她蓦然想起那年陆赜中了状元打马游街,脚跨金鞍青骢马,一只手捧着明黄色的钦点诏书,因他是勋贵之后,又十分年轻,陛下破例赐大红色的蟒袍,他一手提着缰绳缓缓从白玉桥上而过,面含浅笑,面如玉,春风缠马足,无数的香囊簪花从阁楼下抛出来,也不见他多瞧半眼。
这样的少年郎,难道不应该娶一位知书达礼,贤良淑德的高门嫡女,夫妻合乐,开枝散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