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画网小说 > 都市小说 > 外室 > 52、米鹤壁
第二日, 一大早,秦舒还未醒,便有丫头捧着衣裳进来“姑娘, 大人吩咐奴婢给姑娘穿戴, 吩咐了马车,仿佛是要出门。”
秦舒掀开来, 才
丫头摇头“并不曾说。”一面又提醒秦舒“姑娘,奴婢看着大人的脸色似乎不太好,比昨天晚上还不好。”
秦舒梳洗过了,连早饭都没用, 便被人催着到了大门口。
陆赜立
他一时看得眼睛
秦舒扶着他的手,上了一辆宽大的马车,安安静静坐着。抬眼去望陆赜,见他从中间的抽屉里拿出一本卷轴,扔过来“认得这几个人吗”
秦舒拿起来翻了翻, 见是几个男子的画像,只是是黑白水墨工笔画,她迟疑着摇摇头“不认得。”
陆赜道“这几个人姓徐,都是你见过的,据他们说,同你只说过几句话。”
秦舒一时非常之震惊,她又翻了翻,只有一个人面熟,其他的实
陆赜淡淡道“那日你
秦舒的脸色霎时便白了下来,见陆赜后仰,屈肘打量自己,她低头理了理思绪“大爷是觉得我
陆赜勾起一抹冷笑,缓缓摇头“你没有。”
秦舒微微抬头,见他抄起一柄扇子,往前来,点了点秦舒的胸口,笃定“身子没有,可是心里却已经有人了。你最好守住嘴巴,叫我知道那男人是谁,你觉得他难能活得了吗”
秦舒听了,心里默默道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他就死了。
这么一想,秦舒情绪渐渐低沉起来,又想起昨夜没有喝避子汤,忧心忡忡。
这幅忧心忡忡的表情,
一时又后悔起来,这丫头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只做长久的水磨工夫就是了。
两人各想各的,一时都无话。
不知行了多久,外头听见丁谓的声音“爷,到了。”
秦舒跟着陆赜下得车来,见是一户青墙黑瓦的门户,二尺来宽,斑驳的木门,外头挂了两盏灯笼,巷子里一个人都无,显得鬼气森森。
丁谓上前叩了叩门,口称“京城故人。”
过得一会儿出来个男子,妆花云缎飞鱼服、鞘裙排穗绣春刀,见着陆赜便跪下“十三见过世子。”
陆赜伸出扇子点了点他的肩膀“不必多礼,领我去见米鹤璧。”
秦舒跟着陆赜进去,大堂摆放着一大幅岳飞的画像,上写百世流芳四个大字。
秦舒一进来,便觉得此处阴冷,随着陆赜走过长长的甬道,
他挥了挥,旁边便有人把手里的食盒交给秦舒,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那名锦衣卫迟疑道“世子,米总督性子暴虐,又对陛下又怨怼之心,只怕”
陆赜微微摆手“无妨。”
里面传来洪亮的笑声,笑过后道“李十三,论气魄你远不如京城的阿九,可见锦衣卫的陆瑛也几分识人的本事,才叫你长长久久留
李十三却也不生气,只摇摇头,冲陆赜拱手“世子,京城已经下了令,除夕前要押了米总督到诏狱,最迟明日就要动身了。”
诏狱,奉诏治狱是也,自本朝以来,进得去锦衣卫诏狱的,便没有完整身子出来的事情。
陆赜嗯了一声,推开门,大步进去。秦舒拿着食盒连忙跟上,刚进去,便见门被外头人关了。
屋子里很简陋,不,是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中间铺了一张草席,中间有一人盘腿坐
终究会来见我。”
今日的陆赜穿着并不华贵,不过一身青色的仕子襴衫罢了,他撩开下摆盘腿坐
秦舒打开食盒,见里面只有两坛子酒,当下拿了出来放
米鹤壁揭开酒塞,灌了一大口酒“别来无恙否呵呵,老夫,只是须
他打量陆赜,又喝了一大口酒,问“状元公昔日对老夫道,呼樽来揖客,挥尘坐谈兵1。今日,赴任闽浙不过半年,便有明汀大捷,斩杀倭寇劲旅。陛下又亲自下旨加封你兵部左侍郎、左都御史,不止浙江、福建,就连南直隶的兵务都统统归你辖制,山东、两广,甚至是湖广的兵也任由你调遣。”
他一边说一边哈哈笑起来“内阁行文各省,言道东南帑
秦舒听了这话,免不得心里一跳。
陆赜微微摇头“奉寿先生,浮名而已,何须挂怀。”
米鹤壁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那状元公又知不知道,这位老奸巨猾的内阁首辅可是大大坑了你一道,明着叫你下江南,做手握重权的一方封疆大吏,可只要你待得上几年,
陆赜见米鹤壁癫狂的样子,微微叹息“我知道,大齐朝,历代的内阁首辅,并无一人出自地方督抚、也并无一人出自布政使,我从京城来地方,便已经绝此路途,不做此念。”
米鹤壁惊讶“三公三卿,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翰林院苦熬数载,西北巡边也有功劳,又得圣心,只要留
陆赜并不回答他话,言辞恳切“我来江南时,有一个贵人对我说,米鹤壁为人耿介、才具妥慎,只可惜时运不济,才叫三起三落,一事无成。”
听得这句判语,米鹤壁愣住,眼眶里泛出泪花来,问“那位贵人还说了什么”
陆赜慢悠悠倒了一杯酒,微微喝了一口“那位
贵人说,倘若有将来,米鹤壁未必不能重用,只是”
说到这里陆赜顿住,米鹤壁已经了然,开口接话“只是如今说这些太晚了,是不是”
陆赜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他把酒泼掉,又重新倒了一杯,推过去“如遇端敏公,当敬他一杯酒才是。“
又从酒瓶里手指沾了酒,
那两个字笔画简单,秦舒倒是认得,微微抬起头,便见是介肃二字。秦舒一时大震,她
米鹤壁好似早已经料到,苦笑起来“人人都说,新任闽浙总督陆赜是个孤臣,便是陛下也这样认为,不想早已经上了东宫的船,叫你来江南下这一步重棋,真是妙哉妙哉。”
说着笑中带泪“也罢也罢,我米鹤壁生性顽愚,得此介肃二字,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米鹤壁对陆赜道“人人都说闽浙总督乃是天下第一督,可我要说这天底下最难做的官,便是江南的总督。十年间不知换了多少杀了多少,前有张景,后有林牧之、冯知桓,多我米鹤壁一个也没什么。只是我这里有一句忠言逆耳,要说给状元公听。”
陆赜抬手“后学晚辈,洗耳恭听。”
米鹤壁道“手握半壁江山兵权的天下第一督,陛下信任你时,自然是事事好,倘若一旦恩宠不再,便是一篇新春的贺表,也能做出千般文章来。所谓夹缝之中,机衡之地,事事都要两全,宫里要交代,内阁要交代,风闻奏事的御史给事中也要交代,便是你有三头六臂,也有心无力,无力回天。”
他这一番自白,与其说劝陆赜,不如说是
这话带了狭促,仿佛
若尸位素餐,一事无成,做到首辅又如何倘若能平江南倭患,便是三十岁就致仕又如何大丈夫生于世间,惟血气养性不可磨灭3。坐看江南百姓受此荼毒,无动于衷,那就真是肉食者鄙了。“
米鹤壁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起来“你很像一个人,三十年前那人须
他笑着泛出泪花来,颇为苍凉悲壮“豺狼当道,说的便是只有像豺狼一样才能
陆赜笑着摇头“这是广德朝的为官之道,却不是我陆赜的立身之道。一时得失,乃常事,不足虑。”豺狼当道豺狼又算什么呢不过是陛下需要豺狼罢了。
米鹤壁微微叹息,问“难道又是如我这样的蠢物吗将来,将来江南事定,你如何自处茕茕孑立的孤臣,难道指望东宫帮你说话吗”
陆赜站起来,转身往门外走,朗声道“用你们心学的一句话说,此心光明,亦复何言。将来的事情,只有天知道了。”

秦舒随着陆赜走到门口,就见那米鹤壁摇摇晃晃扑了过来,大声疾呼“请你告诉陛下,米鹤壁是忠臣,是忠臣呐,微臣一片丹心,从京城到江南,从江南到云南,都是忠臣,对陛下绝无半句虚言,更遑论欺君”
那声音真是凄惨极了,叫得秦舒心里
便有人
说着,便有人从马车窗户递了一个二指宽的白绫进来,陆赜拿
陆赜沉着脸,淡淡道“不
愧是连陛下都夸过的妙笔丹青,连血书也这样力透纸背。”
秦舒坐
偏偏陆赜瞥见,一手拿着那血书,转头道“怎么了,不舒服”
秦舒不知道为什么,比此前多了三分真心的惧怕,刚想摇摇头说没有,胃里边突然翻涌起来,忙跑下马车干呕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1诗出自明戚继光
2出自明内阁行文
3出自李鸿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