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其轩这边接到消息,来不及交代,就被雍郡王府的人接走了。
洛霜只知道是康熙那边出了事,具体是什么事,不知道。
可卫其轩都走了,她也不好在雍郡王府的庄子里多待,当即就让人打包行李,套马车,她要回去了。
回到钮钴禄府,彭氏听到她回来,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正焦急询问呢。
那边老太爷就传来话,让洛霜过去。
洛霜摊手,“额娘您别着急,没什么事,我先去祖父那边,等我回来和您细说。”
老太爷其实也是问这件事的,前几天,雍郡王还派人过来,说二阿哥想要洛霜陪着,让她多住一段时日。
怎么今天就突然回来了,老太爷接到门房的消息,当下心里就想了很多。
怕洛霜触怒二阿哥,也怕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一刻都不敢多等,让洛霜立刻过去。
如果是真的,那就要及早弥补,可不能得罪了雍郡王府。
洛霜过去的时候,不仅老太爷,老太太和凌柱也在,显然是老太爷叫过去的。
“洛霜,你快说,出了什么事,怎么好端端的,你就回来了?是不是你做错了什么?”老太太一看到她,连忙道。
洛霜翻了个白眼,对于钮钴禄家人真的无语了,要不是有凌柱一家在,她还真不想搭理,“没事,是皇上召见众位皇子皇孙,二阿哥随雍郡王离开了,我才回来的。”
“你可别编瞎话骗我们,围猎都快结束了,皇上好端端地召见他们干什么?”老太太不信。
洛霜摊手,“我不知道,大概是发生了什么急事吧。”知道了也不能告诉你们啊!
老太爷皱眉,能发生什么急事,让皇上这么着急?
他探寻的看向洛霜,然而洛霜满脸无辜,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老太爷没法,只好道,“那你和你额娘回去吧,好好休息。”
众人集结后,太子数了数人,发现都到齐了,就下令出发。
因为消息过来的时候,是傍晚,集结人又费了一点时间,导致他们出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城门都关了。
好在之前太子虽然被关了,可太子印鉴还在,他写了条子让人打开城门,到也顺利出城了。
晚上赶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侍卫们是专门挑选过的,没有夜盲症。而从京城到木兰围场,也修建了宽敞的道路,并不会出现认不出路的情况。
他们一夜快马加鞭,等到后半夜的时候,才停下来休息一刻钟,吃点东西,然后收拾妥当,继续赶路。
就这样,一路上换马不换人,终于在三日后赶到了木兰行宫。
一到,他们就感受到了森严,行宫被侍卫层层把手,他们这一群皇子皇孙,接连被盘问三次,他们带来的侍卫都留在了外面,这才到了康熙的寝宫前。
然而,他们依然见不到康熙,被梁九功拦在了门口,“太子爷,还有众位爷,皇上还没有醒,皇上昏迷前下令,谁都不能靠近,您们还是等皇上醒来召见吧。小德子,还不快带众位爷下去洗漱。”
众人脸上一沉,太子急切的道,“消息上说皇阿玛遇刺,皇阿玛到底怎么样了,御医呢,给皇阿玛诊治了没有?”
梁九功为难的道,“太子爷,您就别为难老奴了,皇上下令不准说,老奴也没办法了。”
“梁九功,我们只想知道皇阿玛的情况,是不是安全的。”三阿哥急切地道。
梁九功眼观鼻鼻观心,站在大殿的门口,垂头不言不语。
这是在康熙的寝宫前,他们又不能大吵大闹,惊扰了圣驾,更不能强闯进去问个清楚。
最后无奈,几人只能跟着小德子去安排好的房间洗漱。
四爷带着卫其轩,来到松涛苑,以往他也来过木兰围场,住的就是这个院子,所以还算熟悉。
苏培盛和苏福泰等下人已经在这了,收拾好东西,准备了热水等着。
四爷见卫其轩的脸色愈加苍白,精神更是疲惫不堪,吩咐苏培盛,“你看看有没有空闲的太医,让他过来看看二阿哥。”
他们这次过来,因为赶得及,随行并没有带太医,太医和药材虽然已经安排好了,得迟一两天才能赶到。
之前康熙带人来木兰的时候,已经带来了不少太医,还有他御用的御医,四爷生怕这三天三夜的煎熬,会让弘盼本就不好的身子拖垮。
苏培盛是伺候四爷的老人了,早就想到了前面,所以太医已经备下了,还是雍郡王府比较熟悉的刘太医。
以前四爷生过一场大病,这位刘太医,就是负责治疗他的,医术很不错,为人也正直可靠。
刘太医给弘盼细细把脉,“二阿哥身体无碍,这是这些日子累到了,得细细保养,不然恐大病一场。”
“好,”四爷深吸一口气,没事就好,他可不想在皇父出事的当口,儿子也病了。
他揉了揉眉角,让大夫下去。
卫其轩拦住了,“给阿玛也把下脉吧。”
连着三天三夜的奔袭,四爷的精神状态和身体肉眼可见的疲惫,这关头可不能出事。
刘太医闻言,忙看四爷。
四爷点点头,让他给自己看看,把脉的结果还不错,四爷就是累了,没别的。
这边正说着话呢,隔壁三阿哥的院子就闹起来了,四爷皱眉,让苏培盛去看看。
没一会儿,苏培盛就回来了,“说是弘晟发了高热,已经去请太医了。”
“刘太医刚走,你立刻去把他追回来。”四爷当机立断,起身往隔壁去。
苏培盛忙道,“爷放心,我已经让人去追了。”
卫其轩跟着四爷,来到三阿哥的院子,这里乱成一团,四爷大喝一身,“都乱跑什么,你去烧热水,你去清洗药罐,你”
随着他一系列的吩咐,院子里才安静下来,开始各司其职。
四爷和卫其轩进到房间,发现三阿哥正抱着弘晟在哄,嘴里催促道,“你们倒是快去请太医啊,磨蹭什么呢。”
“已经去了,已经去了。”三阿哥的贴身太监连连躬身,想要上前帮忙,却被三阿哥的身子挡住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又不能把主子轰走。
四爷嘴角抽抽,正要说话,刘太医过来了。
四爷道,“三哥,你让开,让太医给弘晟把脉。”
三阿哥一愣,“老四你什么时候来的?”
四爷都要气笑了,你管我什么时候来的,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你快让开!”把孩子抱得死紧干什么。
三阿哥“哦哦”两声,终于反应过来,松开了弘晟。
那孩子一脸潮红,也不知道是高烧引起的,还是憋的。
刘太医忙上前检查,“阿哥这是累的,得了急热,针灸过后再喝一帖药,晚上捂捂汗,就没问题了。”
三阿哥忙道,“真的吗?可这孩子现在都晕了,怎么喝药啊,刘太医,你给想想办法。”
刘太医上前,给弘晟针灸,很快人就醒了。
弘晟迷茫地睁开眼,看到三阿哥,立刻就哭了,“阿玛,我难受。”
“没事没事啊,一会儿喝了药就好了。”三阿哥边说自己也边抹起了眼泪。
这都是什么事啊,怎么好端端就病了,四哥家的弘盼身体那么弱,都没事,怎么一向健康的弘晟就出事了呢。
好在他这话只在心里想想,没有说出来,不然四爷要是听到了,恨不得敲晕他的脑袋。
其他阿哥们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也都纷纷过来了。
太子一进来,就看到三阿哥在抹眼泪,吓了一跳,忙道,“老三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是啊,三哥你可别吓我,太医呢太医呢,还不过来看看三哥。”老五也被吓到了,忙大声询问道。
四爷忍不住扶额,上前道,“没事,是弘晟有点高热,太医已经治疗过了,等会儿喝点药就好了。”
“老四,你可别骗我们,要不是发生了大事,三哥不至于这样。”十二阿哥也不信。
四爷能说什么,他也没想到三哥面对孩子是这样的,孩子生病了,他手足无措,急得团团转,最后居然跟着孩子一起抹眼泪,也是没谁了。
他指着三阿哥的贴身太监道,“你们要是不信,就问他,他总不至于骗你们。”
那个太监闻言,头快低到地上了,为他们爷丢人的。
可太子和几位阿哥的问话,他又不敢不答,只能低低地应了一声。
太子:
众皇子
众人无语,想不到你是这样的老三
算了,既然无事,那他们也走吧,别搁在这里看笑话了。
众人都走了,四爷和卫其轩也回了自己房间,下人们伺候两人洗漱用膳。
在吃饭的工夫,苏培盛和苏福泰已经去外面兜了一圈,“爷,二阿哥,奴才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说!”四爷筷子一顿,三两下把饭咽进去,目光牢牢盯着苏培盛。
反倒是卫其轩,不紧不慢吃着饭,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皇上来到木兰围场后,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十三阿哥过来后,皇上还带着十三阿哥去打过猎。可就在五天前,皇上打猎的时候遇到了猛虎,当时,皇上身边只有二十几个侍卫,他们分两路,一半人围困猛虎,一半人护送皇上回来。谁知半路的时候,却被箭支偷袭。射箭的人当中有一位厉害人物,第一箭就射中了皇上,虽然后面的箭都被侍卫们挡住了,可皇上也受伤了。”
“之后的事情就打听不到了,只知道这些侍卫护送皇上回来后,就被带走调查了,而皇上的病情也瞒得死死的,无人知晓具体情况。”
“木兰围场怎么会出现猛虎,还有偷袭的人,有没有派人去查?”四爷皱眉问道。
“据说是萨克达佐领得了皇上的命令,亲自去查的。”苏培盛道。
这个萨克达佐领是满族镶黄旗第二参军的佐领,是康熙心腹中的心腹。
四爷点点头,知道这个人对皇上忠心耿耿,继而问道,“大阿哥和其他人呢?”
他们过来的时候,康熙殿前就只有侍卫们守着,不见皇子们人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康熙命他们这些在京城的皇子皇孙快马过来见驾,可到了之后,不仅被拦住了外面,也没见到本该伺疾的皇子们,不奇怪吗?
“回爷,奴才打听到,是梁九功传了皇上的圣旨,命皇子们在院内祈福,不许随意外出,也不许和外臣接触。”苏培盛躬身道。
四爷心里一个咯噔,只是被圈禁了!
他立刻站起来,吩咐道,“弘盼,你吃完后站一会儿消消食,就回去休息,不用等我了。”
说完就带着苏培盛离开了。
他要去的是大阿哥的院子,然而刚走到院门,就被人拦住了,“启禀雍郡王,直郡王休息了,不见客。”
四爷看他们身上的装扮,知道这一定是镶黄旗旗下的侍卫,也就是说,这是康熙的吩咐,而不是大阿哥真的不见客,是康熙不让见。
他心里的不安加剧了一层,又去拜访其他的兄弟,老七,老八,十三,十四,都被拦住了。
没法,他只能去了太子住处,他过来的时候,一众从京城来的兄弟都到了,老三,老五,老九,老十,十二和十五。
太子看着这些人,苦笑,“你们找我也没用,我也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你们先各自回去吧,等皇阿玛醒来,总会召见我们的。”
可皇阿玛什么时候会醒啊?或者,就此沉睡下去,再也醒不过来?
这些皇子们,虽然个个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担忧皇上身体也是真的。
可皇上身边被守得密不透风,御医们一直在里面,也没人出来说明情况。
而梁九功就像门神一样,拦着不让他们靠近,生怕他们会对皇上做点什么。
众人无奈,只好回去了。
四爷回到松涛苑,卫其轩已经歇下了,他进去看了看,见儿子睡得安稳,教导苏福泰仔细照看,就离开了。
卫其轩其实一直没睡,只不过装个样子,不然他身体差,还能坚持住,不是明晃晃告诉别人有问题嘛!
所以用过饭,他就起来走动了一会儿,然后说累了,回房睡了,并打发苏福泰等人在外面伺候,不要打搅他休息。
其实,他在心里琢磨这次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会造成的后果。
在京城的时候,他们接到消息,康熙遇袭,急召皇子皇孙们见驾,传旨的人说得那叫一个急切,好似他们不去,就见不到康熙最后一面了。
所以即便是他这种,对外身体差到了一定程度的,都不得不赶来。
不然皇上要是驾崩了,临死前想见到孙子,结果你都没来,这是大不孝,一辈子都毁了。
然而到达这里之后,情况又不是那么回事。
行宫里的守卫虽然森严,但气氛并没有想象中的紧张,或者说有,但也只是严肃,而不是到了绝境的一触即发。
从这些侍卫的表现来看,康熙在昏迷前,至少已经做好了安排,不然不会这么井然有序,把后妃,皇子,大臣一个个分开圈禁,能在外行走的,除了康熙的心腹,就是他绝对信任的人。
再加上梁九功的表现,是那种绝对严肃认真,但绝对没有死到临头的恐惧感。
梁九功是陪伴康熙最久的太监,从康熙刚继位就在他身边服侍了。
原本,梁九功是顺治身边的太监,顺治病逝前,不仅安排了顾命大臣,来辅佐年幼的康熙治理朝政,还安排了像梁九功等一批太监和侍卫。
这些人都是顺治的心腹,但随着康熙渐渐长大,有背主的,也有忠心的,更有死了的。
梁九功是很忠心的,并发誓主死仆从,也就是说,康熙死了,他就会殉葬。
所以如果康熙现在的状况很危险,梁九功应该会紧张自己的小命才对,即便他有了视死如归的决心,那整个人的状态也不会是现在这样,而是豁出去后的坦然。
通过这些观察,卫其轩确定,康熙的情况并不危急,至少没到驾崩的程度。
后来苏培盛打听出来的消息也证明了这一点,康熙只是中了一箭,还没有伤在要害处,可他到现在还在昏迷,就只有一个原因。
箭上有毒,康熙中毒昏迷!
而梁九功并不焦虑,说明这毒是可以解开的,至少御医们已经有了应对之法,只不过研制解药,或者药效起作用还需要时间。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康熙的情况不紧急,他何必把所有人都拦在外面,目的是什么?
他不怕自己昏迷的消息传出去,然后偷袭的人发动兵变吗?
亦或者说,比起那些偷袭的人,他更防备的是自己的儿子们?
如果是这样,那就意味着,康熙已经掌握了刺客的信息,不担心那些人出来捣乱。
看来明天得让人了解一下,看行宫守卫这么严,是只在行宫,还是外面,甚至京城也已经戒严。
如果只有行宫,那康熙防备的就是自己的儿孙,之所以把他们叫过来,纯粹是怕在京城的太子和皇子们知道他遇刺的消息,趁机谋朝篡位。
可要是行宫外,甚至京城都戒严了,那就说明康熙防备的是那些刺客余孽,或者是隐藏在刺客身后的主谋。
他们会借机生事,甚至威胁到京城里皇子皇孙们的安全,康熙把他们叫过来,是出于保护的目的。
思路渐渐清醒,知道了目前的状况,就可以应对后面的事态发展了。
首先,康熙的情况并不危险,那就说明情况照旧,他们可以按原计划进行,不必现在就开始准备,参与夺嫡。
要是动了,康熙却没事,那真就触到了逆鳞。
好在,根据卫其轩对四爷的了解,他有野心不假,但现在对太子还是服气的,最重要的,他对康熙的孝心不假,所以不会在目前的情况下,头脑一热,就想谋朝篡位。
只要四爷能稳住,一切就都可以安稳。
想清楚之后,卫其轩真的闭上眼,打算休息。
他的心情很轻松,不像皇子们,一个个焦躁不安,既担心皇上的身体,又害怕有人借机生事,心底还有一层忧虑,那就是康熙真的死了,太子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那他们的机会就没了,而且兄弟上位,他们就不再是皇子了,身份天然降了一层。
所以一个个的,即便再疲惫,都睡不着。
时间到了深夜,原本熟睡的卫其轩突然睁开眼,倒不是有什么动静惊扰到了他。
而是他算着时间,猜测如果康熙是装的,那么很有可能在这个时间段,传唤皇子。
而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太子。
所以他静悄悄地起身,越过因为太累而熟睡的福子和苏福泰,来到了院外。
卫其轩并没有打开院门,而是攀上院子里唯一一棵树,把自己藏在树枝间。
深秋快要入冬了,这棵树的叶子掉光了,但这是深夜,古代没有光污染,晚上本来就黑,所以即便有人站在树下,也发现不了他的身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卫其轩一动不动。
半柱香后,一个昏暗的灯笼出现,在临洮阁出现,在门口停顿了一会儿,就进去了。
临洮阁就是太子胤礽居住的地方,和松涛苑隔了一个院子,卫其轩在树上看得正好。
又等了一会儿,临洮阁的院门再次打开,出来了一排人,宫灯也增加了两盏。
太子的姿态很明显,卫其轩只要看看走路的姿势,就知道,那是太子无疑。
卫其轩沉思,看来就像自己想的一样,康熙的情况并不危急,不然他最先防备的就是太子。
那么康熙现在召太子是为了什么呢?如果是为了传位,不可能这么悄悄地进行,一定会让大臣和各位皇子都在场,不然不足以服众。
现在这么偷偷摸摸的,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刺杀那事是太子干的,康熙要质问太子,又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因为他还不想逼死太子。
二是刺杀的事完全和太子无关,康熙此举只想召太子伺疾。
等人走远后,卫其轩悄悄爬下树,敲了隔壁四爷的门。
苏培盛过来开门,见是二阿哥,大惊,“您怎么来了?”
“我找阿玛,有急事。”卫其轩道。
“这……”苏培盛为难地看向床幔,主子刚刚睡着,可卫其轩的表情,却是不容置疑。
苏培盛咬咬牙,还是上前把四爷叫醒了。
四爷好不容易睡着,被叫醒头痛欲裂,可看到弘盼在跟前,忍住了脾气,放轻声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卫其轩摇摇头,把今晚看到的告诉四爷。
而那边,太子胤礽其实一直没有睡着,担心皇阿玛的安危,也担忧自己未来的处境,更甚至,他内心深处也有一点不甘心。
早知道,早知道……又怎么样?
早知道有今日,他就不服食五石散吗?
那样他现在还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在目前的变局上,说不定还有一争之力。
可现在,他的身体不说全毁了,至少需要三年的调养,而这三年,他会因为五石散的后遗症,有时心情激增,整个人显得很兴奋,有时又暴躁易怒。
这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该有的,虽然三年就没事了,可也就是这三年,是最关键的。
皇位交接本就危机四伏,如果新帝没有一个稳定的心态,很容易作出错误的决定,更何况,他还是有那么多优秀又虎视眈眈的兄弟。
所以想想之后,太子又把那丝不甘心,压在了心里最深处。
见到康熙之后,他面无异色地行礼,见康熙已经醒来,只有最纯粹的高兴,而无其他。
可不就是高兴嘛,如果现在康熙就出事,他就失去了竞争的机会。
而康熙没有出事,哪怕他被废了,还有机会夺回属于自己的位置,因为太子之位是他主动请辞的,虽然辞了,但他依然是嫡子,是最有资格竞争那个位置的。
康熙见到太子,先是心情激动,然后看到太子憔悴疲惫的模样,突然想到了之前亲政噶尔丹的时候。
那会儿他重病,想念胤礽,急招他见驾,结果他却毫无担忧之色。
那现在他的担忧是真的吗?还是装出来的?
康熙扯扯嘴角,询问道,“胤礽什么时候到的,来了怎么不来向我这个皇父请安?”
这就是不讲理了,太子和众皇子过来的时候,被梁九功拦了,而不是他们不来。
而梁九功在康熙醒来,肯定会上报这件事,不然康熙也不会在这个时间点传召太子。
但太子能怎么办,康熙这么质问,他也只能跪下来请罪,“还请皇阿玛见谅,实在是日夜奔袭,形象实在不佳,唯恐皇阿玛面前失了礼数,这才洗漱过后来拜见皇阿玛。”
康熙目光紧盯着他,“你皇父都病了,你还有心思洗漱?可见是没把我这个父亲放在心上的。”
太子闻言,立刻磕头请罪,同时他心里一沉,明白康熙这是疑心病又犯了。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
当初,他有一次因为康熙生病而着急,没怎么在意形象,冲到康熙面前,结果却面临康熙的训斥。
那话他至今都记得,“你身为太子,一国储君,要做到宠荣不惊,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可这幅作态,不然朕如何放心把江山托付给你。”
这话被胤礽深深记在了心里,所以之后无论多着急,他都会注意仪态,尤其是皇父面前。
可也因为这样,他却被皇阿玛怀疑,自己不够担心他。
如果不担心,他何必千里奔袭,带着太医和药材去见康熙。
如果他有异心,当时就听索额图的劝说,散布谣言康熙已经驾崩,自己掌握京城,并登基为帝。
按照他当时掌握的权柄,这事是可以办到的,并且,他还能在康熙回京的途中,做一点手脚,让谣言变成现实。
然而太子并没有那么做,那是他的皇父,是他最崇敬的父亲,是他以为一辈子会亲密无间的父亲。
然而现实给了他沉重一击,因为内心的猜疑,皇阿玛开始忌惮他,并且恶意猜测他的用心,把兄弟们立起来逼迫于他。
在这重重压力之下,太子选择了逃避,逃避虽然可耻,但对上皇阿玛却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做的。
太子的眼睛湿润,声音颤抖,“皇阿玛,您怀疑我有异心,可我的身子这样,有心又如何,无力啊!”
最后三字,几乎是嘶哑出声,说明他沉痛的内心。
康熙浑身一僵,嚯地站起来,要去扶他的弟子。
然而康熙现在身体还很虚弱,只是勉强坐起身,所以一站立,立刻往后倒。
所幸梁九功等人,就在他身边,扑上来接住了他。
太子也吓了一跳,忙跪着往前几步,扶住了康熙的腰,“皇阿玛,您没事吧?”
康熙躺倒在床上,摆摆手,“朕没事,御医过来,给太子看看身子。”
孙御医上前,细细诊脉,随即面露难色。
康熙看他一眼,吩咐梁九功,“让其他人都下去。”
很快,房间内只剩下康熙,太子,梁九功和孙御医四人,“说吧,太子的身体如何了?”
“回皇上,太子停用了五石散,目前仍有不间断的戒断反应,要全部治好,还需要三年多时间。”孙御医的头垂得低低的。
皇家的密辛岂是好知道的,这要是康熙和太子想保密,自己的小命就完了。
康熙摆摆手,让人都下去,自己和太子密谈。
知道了太子的身体状况之后,康熙也觉得,这个时候,太子和他是一体的,绝对不愿意他在这个时候出事。
所以他暂时放心了,并把一叠资料交给太子。
太子拿过来细看,越看心跳越加速,这次刺杀事件,居然还能和索额图扯上关系。
别误会,这次的刺杀,索额图不是主谋,赫舍里家也没有参与,毕竟索额图已经死了,赫舍里家也一撸到底,是没这个本事的。
之所以说和索额图有关系,是因为参与这次刺杀计划的人当中,其中一位是索额图的手下。
事情是这样的。
六年前,康熙率领大军,亲征噶尔丹,大胜归来。
而噶尔丹,被逼走投无路,服毒自杀。他原本的地盘伊犁被他的亲侄子策妄阿拉布坦占领,而策妄阿拉布坦投靠了康熙。
噶尔丹的儿子也都被杀光,但他有一支旧部,忠心耿耿,一直寻求机会报仇。
这支部队是噶尔丹的养子率领,原本在康熙派兵围剿之下,三千人的部队只剩下不到三百。而残部逃出生天,去了更北边的喀尔喀蒙古。
这几年,这位养子一直想回漠北,和策妄阿拉布坦争地盘,但策妄阿拉布坦有清政府的支持,发展得还不错,远远是他比不上的。
于是,他就想要通过刺杀康熙,为噶尔丹报仇,来达成目的。
只要他刺杀成功了,就能收服原本噶尔丹手下的人,这些人一部分在策妄阿拉布坦手里,一部分被清政府控制着,只要康熙死了,他们肯定愿意脱离掌控,然后跟着他重新干。
他的想法很美好,但实行起来相当有难度。
首先,康熙久居京城,哪里不是他能去的。
京城戒备深严,蒙古人过去都是要统计的,那个部族,来干什么,有什么亲友可以作保,都要交代得清清楚楚,随后还会有人去查探他们的身份,要是假的,就一定会被抓起来审问。
养子尝试过一次,却连京城都没有接近,就被发现了。
没办法,他们把希望放在康熙视察蒙古的时候,视察蒙古的时候,康熙会带很多侍卫,浩浩荡荡上千人,并且还会提前清场。
再加上,到时候各个蒙古王公也会过来见驾,也都带着自己的侍卫,人多起来,虽然更容易混进去,但陷进去也更难脱身。
所以尝试了几次之后,找不到任何破绽,就放弃了。
可就在这时,他们恰巧遇到了索额图的人,这人为了帮太子拉拢蒙古势力,几乎是来者不拒。
刚开始,这人还没发现养子一行人有什么不对,只以为他们是其中一个草原小部落。
可随后,这人就发现,这些人不简单,很有可能和漠北有关。
漠北现在是策妄阿拉布坦在管,那他偷偷派人打听康熙的行踪是为了什么?难道策妄阿拉布坦也和他的叔叔一样,野心勃勃?
于是这人就上报给了索额图,索额图是什么人,当即就下令彻查。
养子一行人行动了这么久,肯定有露出痕迹,于是被索额图抓到了把柄。
然而索额图并没有处置他们,而是给他们送了一些物资,顺便把他们隐藏起来。
索额图这么做,就是预防着未来某一天,太子想要造反了,就让这些人来。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康熙的速度会那么快,他自己直接死了,而这些人还一直藏在草原上,不知道任何消息。
联系的这人在清剿索额图余党的时候,逃过一劫,但他全族都是赫舍里家的奴才,所以大部分人被砍了头,剩下的也被发卖,至于卖去了哪,不知道。
这人找了一年,却没办法找到任何亲人,一发狠,绝对报复康熙。
于是他联系了养子,给他提供了康熙的消息,并且在木兰围场帮他弄了假身份,让养子带人混了进来。
至于这人是如何办到的,谁也不知道,因为事发后,就有人发现了他的身体,是被一刀毙命。
而养子那边,什么都不知道,完全是按照这人的指示行事。
看完这些资料,太子忍不住苦笑,怪不得康熙会怀疑是他干的。
索额图是他叔祖父,索额图的旧部投靠他是顺理成章的,而且这人背后明显有人,那合理怀疑,那人就是他这个太子,没毛病。
太子捏紧拳头,对康熙道,“皇阿玛,您这个时候出事,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康熙看着他不说话,心里尚存一丝忧虑,“况且,我的身体状况,大哥和四弟,八弟都知道了。”太子曝出一个巨雷。
“什么?”康熙惊讶,他不是已经封锁消息了嘛,怎么老大,老四和老八全知道了,难道是有人背叛了他?
太子扶额轻叹,“是我泄露给他们的。”
他上折子请辞了三次,可康熙迟迟不批。
他就知道,自己这个太子还有用,至少康熙需要他立在众皇子们面前,无论是当一个靶子,还是目标。
然而他不想,不破不立!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请辞,那就干脆一点。
索性他就把自己的身体情况,透露给了大阿哥,四阿哥,八阿哥的人。
于是他也难得地获得了一段平静的日子,因为身体的原因,康熙不让他显于人前,而
可没想到,就因为这小小的操作,让他可能失去所有的机会。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个小操作,能让他顺利在皇阿玛的猜疑中脱身。
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果然世事难料啊!
康熙浑身一震,指着太子,“你这个,这个……”
孽子?不孝子?太子猜想着,都到了现在了,他已然无所谓了,干脆说了大实话,“所以我现在没有必要刺杀您,那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因为一旦康熙出事,立刻会有人拿他的身体说事,反对他登基。
太子知道的,老四不好说,但老大和老八,一定不会帮着隐瞒,而是说出来。
康熙……信了。
无论从哪方面说,这确实对太子都没有好处,那这事就真的与太子无关了。
相信了之后,康熙心里就生出无限怅然。
因为,太子是真的没机会了。
刚刚太医说,他现在的身体,虽然解毒了,但那毒素霸道,已经侵害了他的身体,让他的身体变得虚弱,如果不好好保养,恐怕活不过一年。
但保养,就需要放下一切事物,静心养着。
可这怎么可能呢,身为帝王,哪里有静心的时候。
所以为了寿命,他势必要传位了。
他第一个考虑人选,当然是太子,可太子服食五石散,身体还没有调养过来,而他已经等不及了。
可看到调查的资料后,康熙有点拿不准,真的要把皇位传给刺杀自己的逆子?
现在太子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他放心的同时,生出无限的遗憾来。
这是他从小培养的继承人,如此优秀,却最终不能承继大统,如何能不遗憾?
可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了。
康熙开始考虑其他人选,老大……他要是上去了,那太子就没有活路了。
不是老大容不下太子,而是老大身后的势力,不会让太子活着。
他们已经斗得够久了,身为胜利者,当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所以即便老大拦着,也护不住太子。
老三没可能,那就是一个棒槌,除非其他年长的皇子都没了,才有可能选他。
老五太过温厚,是拿捏不住这些兄弟们的,要真的强推上去了,江山就要乱了。
老七和老三一样,不是性格上的缺陷,而是身体上的残疾,只能排除。
老九一心惦记经商,老十莽撞遇事不过大脑,排除排除。
十二就是个隐形人,没什么功绩,就连他这个当皇阿玛的,都不知道十二有没有能力办好事。
十三和十四还太小,刚刚成年,身后没有势力,完全不是哥哥们的对手。
之后的皇子们就不用说了,还没有出上书房呢。
这么一盘算,就只剩下老四和老八了。
康熙忍不住叹息,那么多儿子,结果有用的就那么小猫三两只。
而且老四和老八也不是没有缺点。
老四太过较真,眼里揉不下沙子,这对于一个皇帝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天下官员那么多,各有各的缺点,要是帝王容不下这些瑕疵,那朝中就没大臣可用了。
康熙生怕老四的性情太过冷厉,上位后,逼得官员们自挂东南枝。
而老八呢,那又是另外一个极端,他善于怀柔,谁都说八爷好,说八爷是贤王。
如果只是一个辅佐的王爷,就像宋朝的八贤王一样,那贤也没什么好的。
可要是一个帝王,也这么怀柔,就像宋仁宗,那就不是什么好事。
有道是主强臣弱,主弱臣强,一个帝王不够强势,权力就会被大臣瓜分,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康熙眼里,这两个儿子各自的优缺点都很明显,上位后可能会发生的事,他也预料到了,所以才迟迟不敢下决定。
他开口询问道,“胤礽,你看好老四,还是老八?”
太子一愣,没想到皇阿玛会询问他的意见。
然而这话不好说,谁知道皇阿玛心里属意谁,万一他说了老四,而最后是老八上位呢?
那他这个主动请辞的太子,也不会得到什么优容。
太子会请辞,是知道自己进退维谷,想拼出一条前路来,或者说,给自己的儿孙留下荣华富贵,而不是在他失败后,一同赴死。
可现在他要是说得不好,赴死不可能,但新帝会不会打压他和他的儿孙?
会的,康熙在的时候还好,康熙一旦去世,他的日子就艰难了。
所以这话他不好说,虽然他更看好老四,也不能说。
最后,太子委婉的道,“这个还请皇阿玛自行决断,我相信皇阿玛选中的人选,一定是最适合大清江山的。”
康熙一愣,最适合?
太子没有说最好,最优秀,而是最适合。
也没错,当皇帝的,不一定要多优秀,唯独适合才最重要。
康熙开始细细思量,目前大清的局势,朝堂的情况,哪个更适合?
这时候不是康熙末年,朝廷空虚,官员贪污成风,康熙知道如果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帝王,大清将走向灭亡。
现在虽然康熙已经优待大臣,对下宽仁,但有以前的余威在,再加上之前清理了索额图一党,正是朝中风声鹤唳的时候。
其实现在更适合一个怀柔的皇帝,这样想想,老八上位才最好。
但怀柔是一时的,不能长久,皇权顺利过渡之后,皇帝就必须强硬起来,不然坐不稳位置,也握不住权柄。
那是老四?
也不是,老八别看脾气温和,但康熙知道,这人一旦掌握了权势,可不可能一直温和下去。
而老四,也不是学不会怀柔,只不过是不想而已。
说来说去,这两人又好似都合适。
康熙麻爪了,想得头疼。
太子见此,忙上前给他按摩头部,“皇阿玛,您不必着急,还有时间,这段时间我可以帮你处理朝政,您一边休养,一边思考下一任继承人。”
如果是之前,太子这么说,康熙一定会怀疑他别有用心。
可现在不一样了,康熙只觉得这个儿子贴心极了,只可惜他不能继承大统,如果太子可以,他何必这么纠结呢。
叶公好龙,说的就是康熙这样,在太子有机会的时候,他万分防备着,等确定太子没机会了,他又万分可惜。
“也好,这段时间的奏折,就你代我批复,至于人选……”
“皇阿玛不知道该选谁,不如列一个标准,达到标准的人承继大统,这样其他人也能心服口服。”太子道。
“标准?”康熙沉思,太子说得没错。
现在皇子们的关系远没到后面的势同水火,所以当有人脱颖而出,上位后也不会全力打压兄弟。
可要让他们兄友弟恭,那就得上位者能力出众,其他人心服口服。
康熙点头,“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会好好想一想这个标准。”
太子闻言,嘴角露出一抹弧度,随即在心里叹气。
标准啊?他以前不就是那个标准,是皇阿玛心目中最好的继承人。
可现在……算了,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怪不了别人。
太子离开了康熙的寝宫,慢慢地踱步回临洮阁。
他走得极慢,似心里不舍,但没有回头。
路,只能往前走,人,也只能往前看。
走着走着,他突然看到一个身影,拿着一盏宫灯,在路边等着他。
太子一愣,走进一看,居然是四阿哥胤禛。
四爷看到太子,上前几步,嗫嚅了几句,最终什么都没有问出口,只道,“太子二哥是要回去了吗?”
太子点点头,“你是在这里等我?想知道皇阿玛的情况?”
四爷点头,然后忙道,“如果不能说,就不要说了,只要你们没事就行。”
他等在这里,而不是在房中睡觉,是担心皇上的身体,也是知道太子被皇上传召之后,怕太子出什么事。
太子心里一暖,知道这个四弟不是没心的。
于是他道,“放心吧,皇阿玛没事。”多的就不能再说了。
闻言四爷松了一口气,也不再多问,殷勤地用宫灯给太子照明。
两人无声地回到了院落前,分别之际,太子轻声呢喃了一句,“三月为期,快了。”
四爷整个人都愣住,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不明白他话语里是什么意思,又好似懂了。
他木楞的推开松涛苑的院门,见到里面瘦弱,却犹如松柏一般的儿子,突然心里明悟。
他懂了,四爷激动起来,抓住卫其轩的手,牢牢的,颤抖不已,“我懂了。”
卫其轩抬起头,微笑,“我也懂了。”
什么叫峰回路转,这就是!
他的计划,可以都派上用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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