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山清水秀,正是登高望远的好时候。
温泉庄子里面的温度,比外面高点,导致这里依然是绿油油一片,甚至还有夏季盛开的花卉。
洛霜在庄子里,就看到了好些茉莉树,花朵小巧而洁白,花香浓郁。
她顺手摘了一朵,拿在手上把玩,和卫其轩道,“我看这花开的正好,要不叫厨房摘一些做来吃?”
卫其轩一顿,明白了,霜霜这是馋了,于是他吩咐道,“让人中午做枸杞茉莉鸡,茉莉花粥,茉莉炒鸡蛋,茉莉冬瓜汤,再加一个茉莉银耳汤。”
他一边报,洛霜一边吸溜口水,嘴里却道,“我们明天出去玩吧,秋天了,就应该吃应景的食物。”
什么是应景?
那当然是树上什么熟了,就摘什么吃,这个庄子上可没有。
卫其轩点点头,让人去询问附近有什么树园果园,能有橙子和桔子一类的最好,不行还可以有苹果梨之类的。
苏福泰马上就下去安排了,也不找远的,来回一天能到达的就行。
还别说,这附近因为有几个温泉庄子,气候还不错,都被有权有势的人家占据了,剩下的地方挖不出温泉,但也被人买了去,种上了花树果树的。
其中就有一个,种了一园子的果树,现在挂果的有苹果梨,冬枣,山楂,葡萄和石榴。
尤其是石榴,长得非常好,特别甜。
苏福泰亲自跑了一趟,说明了来意,人家立马就答应了,都没有知会自家主子。
这岂有不答应的道理,一个皇家贝子,赏面子来你家园子摘摘果子,是给你荣幸。
所以第二天,卫其轩带着洛霜过来的时候,不仅主人家亲自赶过来了,站着园子门口迎接,还清了场,谁都不让进,只管事的提着新编织好的花篮,篮子里放着一把剪刀,以及一副新的手套。
另外一些高的树,还准备了长杆,杆头连着特质的镰刀,一看就是专门用来摘果子的。
苏福安一见,立刻上前接过这些工具,小心的跟在两个小主子身后。
卫其轩随意的和主人家打了声招呼,也不要他们陪同,直接拉着洛霜进去了。
先看到的是苹果和梨,苹果树不高,伸手就能摘到,然而但是,这是大人的身高,和洛霜卫其轩没关系。梨树就更高一些,轻易触摸不到。
洛霜让人把长杆拿来,自己对着看中的果子伸过去,然后一用力,果子就下来了。
太监宫女们就搁在下面接,不叫掉到地上。
此时的苹果红通通的,好看又诱人,洛霜没忍住,放下杆子,拿过一个就要吃,被荷香拦住了。
荷香让后面提着水的小太监上前,把苹果洗了洗,然后切成了八瓣,这才递给洛霜。
洛霜打眼一瞧,嚯,这帮子人精,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们不仅把桌椅都摆好了,椅子上放了软垫,桌上铺了素色的桌布,上面摆了花瓶,花瓶上是一支菊花。
花瓶旁边有四小蝶点心,都是用昨天采的茉莉做的,另外旁边还有一个精致的小炉子,上面烧着热水,银白的茶杯已经拿出来了,不一会儿就可以泡茉莉花茶了。
洛霜哑然,她只是想找个味道好的果园,亲手摘一些果子,热闹热闹,顺便剪几颗树枝,插到空间里。
之前收拾好的空间,已经被碧玉树枝吞了,现在新衍生出的小世界,空荡荡一片,什么都没有。
她知道卫其轩会安排好一切,也许等这个世界结束,里面已经收集齐全所有的物产,完全不需要她操心。
但亲手打造一个自己的空间,让物产一点点丰富起来,也是一种乐趣。
更何况她也没用心去布置,就想着吃到什么好吃的,顺手在空间里钟点,毕竟有灵泉在,就没有种不活的。
所有她今天是真的来摘果子的,而不是赏秋。
然而但是,下人们实在太贴心了。他们都这么努力讨好了,你总不能责怪吧?
于是洛霜一手拿着一瓣苹果,一手牵扯卫其轩,慢悠悠的往葡萄藤去。
葡萄已经熟了,红得发紫,洛霜故意拿手帕,包在头上,然后拿剪刀去剪葡萄,转过头来对卫其轩道,“你看我像不像采葡萄的农家女。”
“不像,谁农家女穿着丝绸下地?”卫其轩嘲笑她。
洛霜翻了个白眼,“你还不是一样。”
“但我不会和你似的,又不会选,还不听人劝,非要亲自动手。”卫其轩道。
“我哪里不会选了,这串这么红,一定很甜。”洛霜不服气。
她也是穿越了这么多世的人,有些道理是懂的,就比如,葡萄越红越甜,没毛病。
卫其轩点点头,“你是把生物完全抛到脑后了吧,这个品种正相反,越红越不甜,而且这是南方的品种,北方少见,能养活得是农人手艺高超,可即便手艺好,也不能改变本质。”
洛霜不信邪,摘了一颗尝尝,有点酸,确实不甜。“那他们种这个干吗,酿酒吗?”
卫其轩摇头,“肯定不是。”
洛霜吩咐道,“荷香,你去问问他们家管事,种这些葡萄是干什么用的。”
荷香正要领命,苏福安知趣,立刻跳出来接了这活,“荷香姐姐还要服侍格格,还是奴才去吧,奴才就是打杂的。”
说完,他一溜烟的跑了。
等他回来,主人家亲自跟着来了,他是京城官宦子弟。父亲原是康熙初年的进士,后来当了官,一步步做到四品,也积攒了一些钱财,就在京郊买了一块地。
原本这里靠近贵人们的温泉庄子,价格不菲,没有人会轻易出手。
只不过这个园子的地势不好,狭长型,中间窄,前后宽,而且离水源比较远,种不了庄稼,建房子地盘又不够大。
索性后来就全种的果树,虽然收入没有庄稼好,但在三年后,每年也能添一笔进项。
主人的父亲去世后,他本人才华有限,只考中了举人。
可举人在京城,日子是过的比较拮据的,京城权贵多,官宦也多,很多商人地主求庇护,不会找上举人,所以他们家得节衣缩食过日子。
于是主人就想着卖了,可他母亲不同意,因为这是他父亲置办的产业。
卖家产,这是败家子的行为。
但他母亲不能这么说儿子,就道,“我尝着那葡萄味道极好,符合我的口味。”
主人家是个孝子,一听立马改变了主意,甚至还把后半部分都改成了葡萄,就是为了母亲一直能尝到这里的葡萄。并且,哪怕这些葡萄味道并不好,也没有换品种,还越种越多。
“那你今天回去,可得好好挑一些,带回去孝敬老夫人。”洛霜笑着道。
主人家听完,忍不住露出苦笑,“母亲去年过世了,再也没机会尝到这里的葡萄了。”
洛霜默,突然问道,“那你这园子还卖吗?”
“不卖了,既然母亲想要我留下,那就一直留着吧,家里还是能过下去的。”说着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今年果子结的好,也能卖上价格,倒是能添一笔进项。”
说着他看了一眼葡萄架,默默加了一句,“除了葡萄。”
这葡萄的味道是真不咋地,不甜,没人愿意花钱买。
“那就卖给我吧,摘下来,都送到温泉庄子上去。”洛霜道。
“这”主人家迟疑的看向卫其轩。
这么小的两位少爷小姐,真的能做主吗?
卫其轩看了一眼苏福泰,苏福泰立刻拉着主人家离开,去商讨购买葡萄的事。
卫其轩询问洛霜,“想酿酒?”
“试试,”好久没亲自动手做过这个了,洛霜突然来了兴趣,另外,“去年皇上不是下令,不允许拿粮食酿酒嘛,别的果酒味道不够有劲,我阿玛不太喜欢。葡萄酒酿的好,后颈足,他应该会喜欢的。”
卫其轩脸色微顿,“你对钮钴禄家倒是挺好。”
洛霜的话锋极其自然的转移,“再说你不也喜欢偶尔喝一杯来着,虽然我们储存了不少名酒,但你一定更喜欢喝我亲手酿的。”
卫其轩脸色陡然变好,没错,他才是主要的,其他人是顺带的。
有了这句话,卫其轩开始出谋划策,指导洛霜葡萄酒怎么样酿更适口,是适合他的口味。
洛霜也不和他争辩,反正自己是个半吊子,这么长时间没酿过,对于自己的记忆,她也不确定有没有漏掉什么。
然而卫其轩就不一样了,就像得了超忆症一般,但凡看过的,都记得。
两人就坐在果园里,葡萄架下,一边喝茶吃果子,一边看着别人忙忙碌碌,为他们剪葡萄装好,送到温泉庄子上去。
这也算是丰收的景象吧?
一天的时间悠然过去,葡萄送到后,先清洗一遍,然后放干,把坏掉的摘下来,接着就开始动手酿造。
洛霜是那个动手人没错,但她也只酿造了一份,剩下的都是由下人完成,她在一边指挥,由于葡萄多,酿了整整二十个酒桶,这才算完。
现在的气温低了一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洛霜觉得,反正也不急,就是年底拿出来喝,都是使得的。
干完了这个,她又想到别的,比如去看枫叶啊,登高啊,还有采菊花。
秋天怎么能不赏菊呢,虽然洛霜对于菊花没有特别的偏好,但她喜欢菊花茶,吃菊花糕,还有菊花鱼球,油炸菊花,菊花鱼片粥等等等等。
卫其轩很乐意陪着她瞎玩,反正只要两人在一起,做什么都好。
菊花茶做好之后,洛霜还特意让人送了一些回京,送到雍郡王府和钮钴禄府。
回话的人说,“菊花茶很香,四福晋和李侧福晋都很喜欢,说是吃完了,再找格格要点。”
洛霜明白了,当即让人去收集菊花,多做点,以后留着备用。
其实要说多好,那还真没有,这只是普通的菊花,又不是空间产的,是比不上那些杭菊毫菊的,四福晋这么说,只是表示,‘孝心我收到了,你们两个孩子出去玩,都不忘记惦记孝顺,是个好孩子。’释放善意呢。
而洛霜让人多做点,也不是真的认为四福晋就喜欢,喝完了还想要,而是在说,‘我们对您孝顺,您说话了,我们就用心去做。’
虽然是面子工程,但这样相处,大家都舒服,没有负担。
时间一点点过去,洛霜在庄子上过得乐不思蜀,白天各种瞎跑瞎玩,晚上就泡泡温泉,回去再叫荷香莲香给按摩按摩,惬意极了。
然而她是惬意,可卫其轩却没这么舒心。
每两天京城都会给他送一次消息,一半是雍郡王府的,一半是他自己势力收集到的。
通过这些消息,能看出来,朝堂上的局势越发紧张了。
已经两月之久,太子是完全没露面,病情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然后拿天,康熙突然斥责索额图,说他狼子野心,说他妄图谋反。
这话是怎么说的?
且原来,太子一直没有消息,索额图觉得,一定是康熙不满太子,把太子软禁了,也不知道太子怎么样了,是真的生病了,还是出事了。
他想要打探宫里的消息,可之前康熙大怒,几乎拔掉了宫里所有的钉子,而东宫被护卫守的牢牢的,赫舍里家仅剩的几个人,也被拦在了东宫出不来。
他就想收买一两个侍卫,让他们帮忙传递消息给太子,或者说说太子的情况也是好的,他好做到心里有数。
然而这些护卫,都是康熙亲自调过来的,时不时还要被敲打,哪里敢违背康熙的旨意。
这不,他一收买,那两人立刻报给了上峰,于是康熙就知道了。
康熙很生气,非常生气,但他也想看看索额图想干什么。
或者说,他想试探太子胤礽的想法。
这个孩子,是他一手带大一手培养起来的,能力出众,是极为优秀的继承人,无论出于感情,还是出于公心,康熙都迟迟下不了决定。
这也是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下不定决心的原因。
这段时间,宫里宫外简直是血流成河,为什么的?还不是康熙心里烦躁,一点事都不能忍,所以每一件都从严从重处理。
现在索额图的行为,触到了他的眉头。
可康熙也想知道,自己这个皇父,在太子心里到底是什么地位?太子是真的孝顺他吗?或者说,太子这样做,吸收五石散,是不是另外的逼迫于他。
康熙虽然自诩年轻,但五十知天命,内心深处,依然对于死亡,存在天然的恐惧。
而诱发恐惧的因素,权利占了大多数。
有的时候,康熙觉得皇子们是亲子,可有的时候,又不免觉得,这些儿子是和他争权利的人,太子尤甚,因为他是太子,是昭告天下的合法继承人。
因为这些隐秘的想法,他放任了索额图,让那些侍卫帮他传递消息,只不过,那些消息需要先上报给他。
刚开始,索额图传递的消息,都是询问太子是否安好,可太子都只回一个字,“安!”
这不像是真的安,但那字的笔记绝对是太子的,而且笔锋苍劲有力,看不出虚弱的模样。
索额图悄悄安心了几分,在朝堂上试探了康熙几次,想要知道太子的具体情况。
康熙不置可否,直接岔开话题。
之后,索额图和太子的联系更加频发,而且字越写越多,然而康熙看着,都是一些问候的话,好似不怎么奇怪。
可这不对啊,索额图是这么安分的人吗?如果真的安分,就不会收买侍卫了。
然而康熙看来看去,都没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直到某天晚上,太子派人,请了康熙亲自过去,给他看了一张纸条。
这张纸条没什么不同的,都是问候的话,以及叮嘱太子好好养病,之前康熙也看过。
他疑惑的看向太子,太子深吸一口气,面色沉重的把纸条对准烛火,然后康熙就发现。
这纸条上的白纸部分,居然有一些小点,是用针扎出来的。
把那些针眼指代的字连在一起,就形成了一句话可调兵,动否?
康熙大惊,立刻回忆索额图一党,掌握了哪里的军权,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天津卫,那里驻扎着绿营,虽然是以步兵为主,但天津卫到京城的距离本来就近,急行军三天两夜,也就能赶到了。
而现在天津卫的绿营参将,是索额图的门生。
想明白了这些,康熙恨不得立刻斩了索额图,他猛的站起来,然后想到了什么,脸色冷肃的看向太子,“你为何要告诉朕?你可想过后果?”
太子展示完,就安静的坐着,此时他的表情很平静,心里更是毫无波动,“知道,索额图必死无疑,而儿臣也肯定会失去这个太子之位。”
更甚者,还会被皇阿玛怀疑,他有谋反之心,进而被诛杀都是有可能的。这是一步险棋!
太子恨吗?他是恨的!
太子慌吗?已经慌过了!
他原本的打算,利用五石散唤起皇父对他的父子之心,无论是康熙因为感受到了做太子的不易而怜惜,对他这个太子更好了,还是就此放弃他,让他失去太子之位,都能解了目前的困局。
因为五石散是他主动服用的,是他主动透露给康熙的。
如果康熙下定决心要废他,那也是他主动递了刀子,他当儿子的,已经这么顺着皇父的心意了,还要如何?
所以这是一出进可攻退可守的方法,依照太子的谋划,他日后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然而这一切,都被索额图破坏了!
太子闭上眼,任凭他智计百出,猪队友太多,也只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索额图怎么能是猪队友呢,他是狼是虎,是野心勃勃的索相,唯独不是猪。
他这个太子,只是他掌握权势的工具,而不是像索额图自己说的,一切都是为了太子。
如果都是为了他,那在他再三表示自己无事之后,安心即可,索额图也不会做出这么胆大妄为的事来。
真以为凭着绿营那些人,就能杀进京城,杀入皇宫?
太天真了,还是以为他这个当太子的,会里应外合,和他一起对付自己的父亲?
即便这几年,康熙对他越来越严苛了,但三十年的父子之情不是假的,太子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对皇父下手。
所以他行动了!
太子就是太子,是康熙一手培养起来的储君,认气度,不比任何人差。
所以惊慌之后,他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决心,直接把纸条交给了康熙。
康熙看着太子憔悴且平静的脸,默默无语,嘴里却泛起苦涩。
怎会如此?怎能如此?他们原是最亲密的父子,原该最信任对方的,为何会变成这样?
康熙心里五味杂陈,继而,他找到了突破口。
索额图!索额图!如果不是这乱臣贼子逼迫太子,太子不会走到如今的地步,所以都怪他,不杀他不足以平民愤!
当即,康熙就下令,严守东宫,就是一只虫子,都不允许飞出来。
然后,他连夜派人去查看天津卫的绿营,发现真的有动作,之后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拿下参将,游击,守备等十几位将领,统统捉拿归京审问,至于绿营,已经换上了新的将领。
审问过后,虽然那些将领们都表示,他们没参与任何反叛,有动作是因为正常的练兵,别无其他。
然而康熙会相信吗?他认为一定是索额图还在,所以这些人才不敢讲实话,所以直接在朝堂上发难,以结党营私,图谋不轨等多项罪名,把索额图下了大狱。
赫舍里家吓坏了,忙找人求情,然而佟家,富察家等等都躲了,不去触这个眉头。
他们想要给宫里的太子递信,信还没有送出去,就被康熙下旨斥责,说他们随意攀扯太子,不忠不义,让他们在府里好好反省。
索额图的大儿子找到赫舍里长泰,你是太子的亲舅舅,和太子亲近,帮帮我父亲吧。
太子的亲外祖父早就去世了,索额图是叔外祖父,所以论关系,当然还是长泰这个亲舅舅关系更近,但谁让索额图厉害的,权利大,是赫舍里家第一人,舅舅什么的完全比不上,也被压制的出不了头。
现在索额图倒了,赫舍里家人心惶惶,长泰没什么本事,一直很平庸,索额图长子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于是也真的给宫里递了消息,然后就被康熙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还罢去了所有的差事。
这还不够,康熙又下旨,命纳兰明珠审理索额图一案,而赫舍里家从上撸到底,所有人都成了白身,凡是被弹劾有罪的,都下了狱。
太子在宫里,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叹气,赫舍里家除了索额图,就没有一个聪明人。
都什么时候了,还上蹿下跳,是真的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然而他现在如此敏感,什么也做不了。
太子忍不住苦笑,他这个太子当的,窝囊极了。
不过这一出之后,赫舍里家所有人都被吓破了胆,小心翼翼窝在府里,什么都不敢干。
纳兰明珠和索额图是死对头,那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仇敌,所以康熙指了他来主审这一案,意思很明显,就是要索额图死。
纳兰明珠动作很快,不到一个月,就查清了真相,把满满一大叠证据,呈给了皇上。
康熙看完,当即下令,索额图处死,他的二子三子也被处死,另外,索额图一党,也清查完毕,多数被杀,被圈禁,被流放。
至此,索额图一案,告一段落!
可你以为,这就完了吗?
杀了想杀的人,还清理了一批党锢,康熙该松口气了吧,该高兴了吧?
并没有!
太子在这个时候上书,表示自己这个太子实在无用,管不住臣子,让外家生出狼子野心,威胁皇权。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太子,更不是一个孝顺的儿子。他无颜面对皇父,自请废去太子之位。
康熙按下不提,也没让任何人知道。
这说明他还是下不了决心,但另一方面,他也没有就此严厉呵斥太子,说太子不该这样,说明他心里的倾向,已经偏向了废太子。
太子胤礽心里清楚,如果这次就这么不明不白过去,那他就真的陷入了泥潭,越挣扎反而陷得越深。
还不如一鼓作气,让自己脱离太子这个牢笼。
其实挣脱出来,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三十多了,人说三十而立,到了这个年纪,早该成家立业,可他呢?
一辈子被困在皇城,就连身边伺候的下人,都是皇上的眼线,想出出不去,想做什么都做不了。
还比不上大哥和弟弟们,好歹他们还能有机会出京,而在京城,他们是自由的。
现在他主动辞,尚且能得到一份优容,不会被限制自由。
要是哪天皇父下定了决心,亲自动手废掉他,那他只有被圈禁的命。
所以随后的半月,太子每隔几天,就上一道折子,折子内容辞藻不华丽,但言词间句句泣泪,说得康熙又伤感又心酸。
就在他上第三道折子的时候,朝中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李光地参奏一位修明史的内阁学士,说他胡编乱造,不按事实编撰。
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就是一位编史的官员,出了一点差错,改回来就好了。
可往大了说,这也是朝廷大事,因为前明是清朝打下来的,你这么乱写,是不是受到大清皇帝的授意,故意掩盖一些史事真相?目的是什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
这会显得朝廷卑劣,要是被江南那些学子们知道,是要闹起来的。
然而这位内阁学士也觉得自己很冤枉,他哪里胡编乱造了?
这些都是有史料记载的,白纸黑字写在书上,又不是他故意瞎写。
“还请皇上明显,这一段,我是参考了史官钱文秉的记载小注,小注上写的清清楚楚,某年某月某日,明英宗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并解释了前因后果。”
说着,他还请康熙派人去翰林院拿那本小注。
李光地大怒,“亏你还是内阁学士,难道不知道修史以正史为主,必须按照最正统的记载来,哪里能用这些不着调的小注。”
小注是什么,就是史官在正史记录之后,觉得不够准确,然后按照自己的理解去补充写完。
要说这样的内容,确实有六七成可信,毕竟是人家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但加入了自己的理解之后,就难免偏颇。
史官的记录为何简洁明了,一般都是什么时间,皇帝干了什么,说了什么,其他一概没有?
因为这才是最准备的,即便当时皇帝是说反话呢,但史官还就得这么记,谁管你的真实意思是什么?
如果都按照自己的理解来记,那不是乱了套了,因为谁都可以加入自己的理解,那还叫史记吗?那还需要史官吗?
史官只是见证者,老老实实记录就行。
那为什么在修史的时候,要参考史官的小注,记录等文本,是为了更好理解,但这类文本的可行度,又下降了一个档次。
李光地是正统的文人那一挂,认为史书就是史书,不该多加其他东西,和内阁学士争辩过后,就一状告到了康熙这里。
而内阁学士呢,则认为,正本和小注都是这位史官自己写的,并且这个小注能放在正本后一起编撰,就说明这小注的可信度上升到八成,那便于理解,摘取一段,做个补充,有何不可?
两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争论不休,吵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等待康熙下决定。
康熙先是安抚了两位大人,觉得他们都没有错,这个可以酌情处理,既然人家史官也没有放到正本上,那他们也可以放入后面的注解,不过内阁学士可以根据自己的理解,在注解后作出更加详细的解释,这是修史的目的之一。
康熙还强调,明史得修好,公论要采纳,是非要明细,不然后人是要骂朕的。
他话锋一转,“为了表示重视,我会派一个皇子亲自监督此事,望各位老大人用心。”
至于是哪个儿子,康熙扫视了一圈,看向站在最前面两排的皇子们,询问道,“你们谁愿意领这个差事?”
太子不在,直郡王就是最大的,然而他不为所动,修书的活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只是一个武夫。
三阿哥看看大哥,又看看四弟,有点跃跃欲试。他觉得,这就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论兄弟之间,谁的文采最好,舍他其谁?
然而他一贯不敢冒头,于是看四弟都不出面,脚伸出去又缩了回来。
老四当然不会出面,修史是个好活吗?
是的,这是攒名声的好活,能积累身后名,后人但凡只要看明史,就一定绕不过修史的人,而现在某个皇子总揽,也一定能流芳百世的。
然而这有一个前途,四爷要的不是后世名啊!他对这些不是实务的工作,也不感兴趣。
说到底,修史面子上好听,但一辈子就绑在上面了除非明史修完,不然修史的皇子,就干不了别的。
因为修史真的是一项既细碎又繁杂的活,就像刚刚两位大人争吵的。
他们有错吗?或者有谁不对吗?没有,他们的想法都没问题,这就是一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谁的说法都讲得通,然而想法不同的人却是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对方。
皇上现在派人去,就是去断官司的。
可以预见,未来这样的争吵,还会有无数次,而皇子,就代表了皇上,在两方间选择一方。
能被提出来,就说明选哪方问题都不大,可断官司,尤其是这些文人之间,字眼上的官司,还不是你说一就是一的,得先吵,吵得不耐烦了,选出一个,才能消停。
所以说,修史这个活,能把人所有的精力都耗光,再也干不了别的。
所以四爷缩了。
老五呢,他到是想接,皇上还不信他能办好呢。
原因也很简单,五阿哥是太后养大的,一直到六岁,进入上书房,连汉话都不会说,文才方面,兄弟们之间,是最差的。
七阿哥,他的文才和五阿哥一样不出彩。
八阿哥出彩,但他的想法和四阿哥一样,修史就是出力不讨好,还鸡毛蒜皮,于是他也缩了。
九阿哥,他算账好,做生意的本事一等一,另外他外文上面的语言天赋绝佳,修史,大概翰林院的学士们会嫌弃他铜臭味太重吧?
十阿哥不用说了,铁憨憨。
十二阿哥从不冒头,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刚成婚,连上朝都是最近的事,能总揽这么大的事?
所以,康熙的话直接撩在了这里,没人接茬。
康熙瞧着下面,一个个低头不语的儿子们,冷哼一声,“怎么?没人敢接?”
这话一出,三阿哥立刻被激将了,跳出来道,“皇阿玛,儿臣可以胜任,请旨办差。”
康熙点头赞许,“总算还有一个能办事的。”
闻言,三阿哥立刻高兴起来,志得意满的看了兄弟们一眼,然后好心的建议道,“四弟的文学也不错,儿臣举荐四爷和儿臣一起。”
他自认为自己是好心来着,自从太子病了,四爷就一直躲着,虽然封了雍郡王,但从不敢冒头。
三阿哥认为,这是避大阿哥的锋芒呢,现在他这个当三哥的,就帮这个和他年龄相近的弟弟一把,给他一份差事做做,老这么躲着也不是事。
然而四爷能气死,老三就是个棒槌,什么都不懂,还喜欢乱安排,遇到事了,又会缩回去。
打量谁不知道呢,老三就是怕自己应付不过来那些顽固的老大人们,所以找了四爷这个冷面将,让他来断官司,然后老三在后面总揽。
他反倒成为了帮老三跑腿的了。
四爷肯定不干,于是上前回禀道,“皇阿玛,顺天府河间府都上了折子,说年初到现在,接手了太多的山东流民,导致粮价居高不下,请求减免来年粮税。”
这是第二件大事,原本不该四爷亲自说的,虽然这件事是报给了户部,而户部由他总理,但还有户部尚书和侍郎等人,他们肯定已经写好了折子。
然而现在四爷顾不得了,再不给自己找点事干,就要被老三拖下水了。
康熙眯起眼,“你觉得这事不行?”
“回皇阿玛,如果情况属实,减免是应该的,不然来年百姓该没有种子种了,因为他们买不起,但光是减免,也没用,如果朝廷不能发下粮种,没得种,就算减了,百姓们也没粮食啊!”四爷回道。
“那以你之见,该当如何?”康熙问道。
“首先得平粮价,让百姓吃的起粮,买的起粮种,然后再考虑是否休养生息,减免一年的粮税。”四爷回道。
“是这个道理,”康熙严肃的道,“但平粮价,需要粮食,粮食从何而来?顺天河间的粮仓,经过一年的赈济灾民,已经清空了,周边城镇也一样,总不能去江南调粮吧。”
四爷顿了顿,说道,“今年的秋收已经差不多了。”
户部尚书立刻跳出来,“雍郡王,万万不可,今年的粮食已经有了更重要的安排,山东流民需要赈济,边关军队还少不了粮食。您是知道的,这些都已经有了要紧的去处,是一丝一毫都匀不出来,少一点就要饿死很多百姓和将士的。”
这也是事实,四爷就总理户部,当然知道这件事,并且还知道,朝廷拿不出更多的银子购买粮食。
所谓钱用在刀刃上,在他自己和户部各位大人的筹划下,每一笔都很关键,关系到明年一整年的大事,实在拿不出来。
可顺天河间两府的百姓也不能不管,所以他直接上书到,“儿臣请旨,去顺天河间平定粮价,至于所需要的粮食,儿臣已经想好了办法。”
“哦?”康熙挑眉,他知道这个儿子,一贯是个爱做实事的,却不知道,他居然还会这么大包大揽?
“那你就写个折子,把方法呈上来御览。”
“是,”四爷深吸一口气,把一直藏在衣袖里的折子递上去。
这是卫其轩连夜叫人送来的办法,方法剑走偏锋,是四爷从来不会用的。
然而这次,他决定赌一把!
只希望方法是真的有用。
远在温泉庄子的卫其轩,微微一笑,他的方法,怎么可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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